中国边关丨走上高原一线走近那些平凡岗位坚守的人
发布时间:2024-02-16 作者: 空间展示不愿作别的白雪与迟来的细雨在一起,让漫山的枝杈后知后觉般萌发了些许新绿。
这是陆军驻藏某部二级上士徐达希在高原度过的第5个八一建军节。那年也是一个夏天,他和战友从四季怡人的西南城市移防到这片高原上。
当年的冬天,徐达希的双手先是红肿,再是皲裂,然后便长了从未长过的冻疮。第二年休假,他从高原下山,到距离最近的西藏林芝转飞机返乡,在市中心等车时,看着上班的人群,他突然感到莫名的担忧:会不会离开繁华太久了?
驻守远方,内心多少会有一种落差。故乡、老驻地、新驻地——摊开中国地图,3个坐标点正好可以连接成一个“三角”。有一段时间,每次盯着墙上的地图看,这个“铁三角”总让徐达希的心里不是滋味。
治愈自己的内心,是军人的一种本领。低下头,走出宿舍门;再走出营地,走上训练场,站在执勤哨位上……徐达希知道,自己还是那个生龙活虎的兵。军人的使命和担当,让他义无反顾。
驻守高原的第5个八一建军节,徐达希有了新感悟。在这个被雪山环绕的地方,一切都来得更迟缓一些,阳光、春风、夏雨,日出或日落亦然。
战士们说:早已习惯了这种距离感,习惯了高原的“慢”。5年前,连队宿舍供上了暖气;4年前,营区里种活了第一棵树;3年前,旅里结束了喝苦水的历史;去年春节,官兵们在聚餐时第一次吃上了鲜活海产;今年初,氧气通到了每名战士的床前……
在这个属于军人的节日,从战士们的一张张笑脸,我们大家可以看到,当这些距离感被时代的进步、上级的关爱一点点“追平”,留在官兵心中的是一番暖意、一份担当。
距离感变短了,获得感变多了。驻守高原,也是这些变化,让官兵们体验着更具冲击力的人生体验。毕竟,那些在普通人心中司空见惯的事情,在高原环境下都是奢谈。在这个氧气吃不饱的地方,每一棵绿植、每一盘鲜菜、每一口氧气,背后都有一群人的付出。
“谁说站在光里的才是英雄?谁说对弈平凡的不算英雄?”背井离乡,坚守远方,站立的地方是祖国。即使远离主战岗位,他们仍然有属于自身个人的坚守。
今天是八一建军节,《中国边关》专版给坚守在边海防一线的战友献上最诚挚的军礼。
这一天,我们也要替每一位关心边海防建设的热心读者向边防战友说一声:节日快乐!这一刻无论在哪儿坚守,你都是守护祖国母亲的英雄!
制氧站听上去是一个“站”,但起初只有一个兵。随着这个兵越当越老,他也就成了大家口中的“氧站长”。
有战士还因此闹出了笑话。做电话表时,制氧站一级上士史渭的姓名一栏中,赫然写着“杨史渭”。对此,史渭倒也豁达:“管他‘羊史渭’,还是‘牛史渭’,咱制的氧好用、管用、官兵们喜欢用就行。”
制氧站位于营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无论早晚,来这里灌氧的官兵络绎不绝。灌氧间隙,陕西籍的战士们最爱缠着“氧站长”,请他吼一嗓子秦腔,“斩韩信、杨家将——一嗓子就把我们‘拽’回了故乡。”
山上氧含量低,不光要吸氧,还要有意识地锻炼肺活量。“氧站长”口中,氧气和土豆、青菜、白面一样,初上高原我们的身体都需要,在高原要坚持吸氧,避免高原反应的发生。与此同时,也要积极适应高原环境,在保证良好身体机能的前提下精武强能,苦练战斗本领。
移防之初,官兵吸氧并不方便。当时,制氧站还在规划中,氧气要去友邻单位拉运,储量只能保证官兵在出现症状时,给予及时有效补充。
“历史上,曾有官兵因缺氧突发肺水肿、脑水肿,长眠在雪域高原。”听完史渭的汇报,党委会上旅领导一锤定音:“加快氧站建设进度!保证官兵既吸得上‘治疗氧’,也吸得足‘保健氧’。”
制氧站很快建成,史渭站在门前,和战友们约法三章:“来灌氧,一不许抽烟,二不许玩手机,三要轻拿轻放氧气瓶。”
时间一晃,过去了好几年,史渭渐渐成了很多战士口中的“氧站长”,心里的“老兵哥”,关于他的故事,战士们能说出很多细节——
逢年过节探亲家属多,需氧量比平时大,“氧站长”春节就没休过假,守着机器就把过年饺子吃了;
制氧站见不得电火花,手机要放在铁皮柜里,那次家里突发紧急状况,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他……
战士们说,班长为了制氧站付出了太多、舍弃了太多。那年迎春文艺晚会,有战士把“氧站长”的故事搬上了舞台,剧目的名字就叫作《坚守》。坐在台下看节目,“氧站长”努力“绷”着笑脸,但还是没忍住,泪水哗哗往下流:“这几年的工作没白干。”
卫生连做了一次调查,自制氧站建成后,再无官兵罹患重症高原病,部队体能训练成绩节节提升,“每一个闪亮的军功章里,都有‘氧站长’的贡献。”
“听说了吗,旅里准备新建‘弥漫式制氧系统’。”灌氧间隙,有战士向“氧站长”透露了一则新闻。
“傻小子,那叫‘弥散式供氧’,以后咱们就不用推着小车,往制氧站跑了。”“氧站长”一边科普,一边憨憨地笑着说,“到时候回宿舍就算是进了氧舱,不用插鼻管就把氧气吃饱了。”
“那以后我们不来,不就没人陪你‘谝闲传’了。”闻此,有战士悻悻地说。听罢,史渭把戒烟后已经变白的牙齿一亮:“你们要是想家想听秦腔了,随时来找‘氧站长’。”
和史渭常被战友们称作“氧站长”一样,供应保障队修理队长、中士舒通,也有一个独特的称呼——“水队长”。
营区建在一片盐碱滩上,以前用水只有一口深井。有人对水质做过检测,这水含有钙、镁、氟等元素,是不折不扣的“矿泉水”。
不好喝,这水也不好用——入口苦、下肚胀,时间久了会消化不良;洗头洗脸不起沫,衣服晒干硬如甲胄,水管线路也因积垢需要常维护。有官兵因此吐槽:“咋上了高原,连用水都成头疼事了。”
为了让战友用上“放心水”,舒通想过不少法子:去附近的村镇引市政自来水管道,计算后发现,管路太长压力不达标;为各营连加装净水设备,分散配置成本过高、净化速度也赶不上用水速度……
部队外出驻训,负责留守的“水队长”路遇一位军嫂。只见她一只手抱着军娃,另一只手还拎着2大瓶纯净水,从军营超市往家属公寓走,走几步就要放下水桶停下来擦擦汗、抖抖手……
“苦水苦,苦的是兵心。”经过深思熟虑,舒通将一份方案呈到旅领导案头,“购设备、改管路、建净水站”。
为弄明白这样的一个问题,干了五六年水电维修的舒通,买来专业书,硬着头皮研究起来。
“咋?你这是要转行考研啦?”看到“水队长”的认真劲儿,身边的战友一开始没少调侃他;当了解到他“努力的方向”后,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。
净水站刚建成,“水队长”不小心装错了一个小零件,导致压力桶破裂,全旅因此停了2天水。他抓起电话挨个向各营连致歉,并做出保证:“下次绝不再发生类似情况。”
说出去的话,敲下去的钉。为兑现诺言,“水队长”把净水设备操作指南翻得卷了毛边。好几次设备发生故障,他抓起工具就往蓄水池里跳;一年冬至,他在-20℃的车间里一熬就是一个通宵。
因为长时间和净水试剂打交道,“水队长”的手上生了皮炎,发作起来奇痒无比。为了不污染水源,他坚持不外用药膏。
水聚无形,水流无声。大会小会上,“舒通”这两个字很少被人提及,但营区处处都传着“水队长”的美誉。炊事班说,水没异味了,蒸的米饭更香了;战士们说,水质软了,洗头膏都比以前“经用”了;军嫂们讲,如今也敢用自来水烧水泡茶了。
新兵们没吃过“苦水”,看到他们训练结束后拧开水龙头就往肚里灌,舒通连忙上前阻止:“高原上气温低,小伙子再渴也不能直接喝生水啊!”
“吃过苦水的苦,才更知甜水的甜。”一名退伍老兵回单位重访战友时,特意给舒通和战友们带来了一盒家乡茶:“都说好茶要用好水泡,咱的水,配得上这盒茶。”
和面、切块、揉团,起灶、烧水、上屉……距离起床号响还有一个半小时,一笼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就已出锅移入保温箱。
馒头白如雪,发丝色如霜。若不是看到二级上士熊志权衣领上的军衔,人们很难相信,眼前这名炊事班长——今年才30岁出头。
头发花白,熊志权常被战友称作“熊白头”。每每听到这个称呼,熊志权总是憨然一笑:“还不是为了大家吃得好,愁白了头。”
说起来有点阴差阳错。当初,因为训练中不慎受伤,熊志权被连主官安排在相对轻松的炊事员岗位。移防高原后,炊事班遇上的难题却一点也不比战斗班的少——气压小、沸点低,常常做出“夹生饭”;物流难、菜品少,一年到头餐桌上都是“老三样”。
为了调剂伙食,熊志权“愁白了头”的说法并非夸张。前些年供应鲜菜种类少,他就想办法在烹饪方式上变花样:“醋熘白菜”“乾隆白菜”“白菜火腿”……仅在白菜一个品种上,他就琢磨出不下20种制作方法。
高原做饭是体力活。体制编制调整后,炊事班由“连办伙”改为“营办伙”。“过去七八个人做百十来人的饭,如今工作量一下翻了四五倍。”说着,熊志权喘着粗气,从储藏间扛出一包半人高的编织袋,“这百余斤的土豆,只是一顿午餐的量”。
“夏天还好些,冬天淘米洗菜,炊事班几乎每个人手上都长了冻疮。”熊志权给记者展示了他的手——手背开裂、指缝也有裂纹,创可贴成了“必备品”。
因为懂得,所以包容。一年春节聚餐,鼓风机发生故障,炊事班包的饺子,全都煮露了馅。战士们二话没说,人人盛了一碗“片儿汤”,“战友们吃的,是对彼此的理解和体谅”。
也有那么一次,熊志权破天荒地挨了营司务长批评:“你知道这一盘生蚝运到高原要费多大事?下次再糟践好东西,别怪我不客气!”原来,随着高原部队后勤保障能力提升,官兵餐桌多了不少“新鲜货品”。
青岛的大虾、广东的螃蟹、张掖的芦笋……做惯了大锅菜的“熊白头”,还真拿捏不住这些“稀罕物”。那阵子,他天天站在锅灶前反复试验,小本上记得密密麻麻。
“定时7分34秒,这一段时间蒸鱼刚刚好。” 那天,他将一屉子鱼小心翼翼摆进一片蒸汽氤氲中,并把烹饪工序精确到秒,因为清楚这些食材的来之不易。
“啪!”灶台跟前,熊志权将一团面重重甩在案板上。白练飞舞、银丝出锅,一份清澈透亮的牛肉面做好了。
看着打靶归来的战友纷纷盛起热汤面,他心满意足地歪在一张小马扎上打起瞌睡——从凌晨5点钟起床,他已经忙碌了好久。
“22424分队”,这是水电工、下士李启来,给自己所在岗位赋予的番号——“224”是全年的供暖天数;“24”是指在供暖期内,需要24小时守在机器前。
他的眼中,高原只有“冬夏”两季——漫长的冬季,他和战友黑白两班倒,为数千名官兵供应热水和暖气;短暂夏季,官兵轮流参加补训,为下一个冬季的到来做好准备。
兵龄稍长,又是党员,在还需烧煤供暖时,李启来主动扛下了添煤的活,只让另一名搭班的战友负责维护管路工作。
后来,煤炉变成燃气炉,燃气炉又变成地热源锅炉,供暖的工作量轻了不少,“22424分队”也从8个人缩减到了4个人。为此,李启来主动承包供暖期内夜班。长时间的黑白颠倒,让他沧桑的脸上长出许多“不合时宜”的青春痘。
漫漫长夜带来的“烦恼”不止于此。李启来说,这些年,他不止一次地叩问心灵:“当兵来干啥?难道就是守在锅炉房里数星星?”
不过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,让李启来读懂了自己岗位的意义。那是一个冬夜,暖气线路的一处主管道被冻裂。警报声响起,李启来披起大衣就去抢修。2个小时后,供暖恢复,李启来的双手被冻成了“胡萝卜”。
在只有机器运转轰鸣声相伴的夜晚,李启来养成了看书的习惯。这个只有大学专科学历战士的内务柜里,摆放着《机电原理》《中国通史》《时间简史》好多种书籍。
最近,李启来在“啃”一本关于电商经济的书,“过两年退伍回家,打算做点儿小生意……还可以开个‘二手书店’,一边开书店、一边卖咖啡,也是个不错的选择”。
早在3年前,李启来就在心里盘算过退伍的事。可退伍季到了,他却舍不得走。旅军需营房科科长也舍不得这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子,就说“供暖的活没人接,你再顶2年。”
2年“顶”下来,李启来知道这一次真的是“归期已近”。前些天,他在一款手机app上迷上了一台车,“越野车,还是四驱的!”
“那天晚上,我做了一个梦,梦见我就从这座锅炉房出发,驾着那辆越野车,一路往东北方向开,先到、西宁,再到太原、北京……”
夜色中,李启来用手在空中比画着,“一路看看风景、看看人群,到首都看看广场,看看我用青春守护的地方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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