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都没想到，山河四省高中生的早读时间表会被网友当成摆拍的段子，并称为「孤注一掷校园版」。

　　跑操时，排面“代表着整个班级的精神面貌”，为了保持排面整齐，学生们往往被要求贴着前排的同学一起跑。

　　早读之前、上课之前、跑操之时，每个班级都有自己的宣誓口号。在网络流传的片段里，最让人感到震撼的还是那句：

　　山河四省的校园里，学生总在奔跑。上学跑，下课跑，吃饭要跑，上厕所要跑......

　　这些视频片段一经发布就吸引了大量山河四省的网友共情，可在其他省份的考生看来，这无疑是一场互联网奇观。

　　有人看段子，有人照镜子，不知怎么跟外省人解释早读真相的山河四省网友最终只能留下一句：

　　2023年全国高考人数高达1291万，山河四省加起来就有343万，占全国考生的26.5%，超1/4。

　　外省网友对山河四省的朋友顿时肃然起敬，但IP地址为晋冀鲁豫的网友却纷纷开启自嘲模式。

　　越是接近中年，山河四省毕业生越容易发现了自己患有“努力后遗症”，其中最直观的表现是：

　　今年是李芮从衡水二中毕业的第14年。她记忆中的中学早读课和网传的时间表差别不大：

　　同学们的口袋里基本都装着纸条，上面不是写着英语单词，就是古诗词名句。吃饭排队、跑操的时候会掏出来看一看，有时候就连上厕所排队都会有人默念背诵。

　　说到这里，李芮发来一篇名为《和衡水中学在一起的2557天》的文章，这是一篇衡水中学毕业生写的高中回忆录。

　　文章里，作者讲述了很多一心扑在学习上的副作用：忘记怎么样去使用智能手机打字、不会上网不懂微博、不懂热搜、不懂流行文化......

　　大学生活的前2年，她花了很大的力气跟上互联网的节奏，了解书本和纸条之外的世界。

　　中学3年，这句话跟高考考点一起牢牢植入了她的大脑。毕业不到半年她就把背了三年的知识点忘得差不多了，但“不浪费一秒”的紧绷感却始终跟着她。

　　在考上大学的那一瞬间，之前所有为备考吃过的苦都被谅解了。无论是家长、老师，还是学生自己都会松一口气：“好日子来了”。

　　节假日的朋友圈里，同事都在“偷得浮生半日闲”，但“无所事事”对李芮是一种惩罚。

　　在李芮看来，高中的内卷跟后来内卷的定义可能不完全一样，更像是看到过效率或者“努力”带来的好处，于是不断重复。

　　为了对抗这种惯性，她开始刻意让自己走路慢下来、说话慢下来，然后专门拿出一些时间来“浪费”，比如去公园看日落。

　　山西人王琳的高中早读同学们背课文的样子和网传基本一样，但让她印象非常深刻的却是另一件事：

　　早读结束后是早餐时间，但下课后很多学生为了多睡会儿选择不吃早餐，等上午饿了再到小卖铺买个面包填填肚子。

　　流感季来的时候，一到晚上，学校附近的医院门诊全是学生。针都扎在左手上，这样右手能腾出来再写写卷子。

　　王琳经常因为工作忘记吃饭，也会在工作消息来临的时候忽视对家人的陪伴。她从来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，直到2022年底，她不止一次问自己：

　　读书时，张丽“因为学习好，在学校和家里都享有特权”。这让优等生张丽非常傲慢，会下意识用学历、学识去评价别人。

　　大学时，理发师剪坏了她的头发，回家路上她跟同学痛骂理发师没文化，“因为读书不多，什么都干不好”。

　　张丽大学四年都泡在图书馆里，大一就开始实习的同学在她看来有些“钻营”，不好好读书，分不清主要矛盾。

　　可毕业后，张丽考公、考研双双失败，找工作也处处碰壁，“从天之骄子变成任人挑拣的大白菜”。

　　“读书高人一等，考大学高人一等”的价值观曾让她在家庭和学校找到过优越感，但置身于更大的环境时，情况却变了。

　　在后续的工作中，她接触到了很多当地的“名人”，跟这些人近距离接触后，张丽才发现：“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”。

　　压力大时，她会熬夜躲在被窝里看恐怖小说，经常被宿舍走廊趴在凳子上学习的同学发出的声音吓到。

　　“我们河南学生的青春期是从大学开始的。”虽然努力曾经带来很多后遗症，还是承认：

　　的高考分数超过当年河南省一本线多分，但报志愿的时候，她才发现父母和自己完全不懂其中的方法。

　　“我们学校，不是985，也不是211，甚至不是双一流，只是个普通一本”。

　　高中的生活节奏让“很能吃苦”，别人学习的“钝感力”她早在读书时就拥有了，所以职场一些不友善的言论对她来说没什么杀伤力。

　　读书时，处于一种“唯老师”的状态，老师说什么就做什么。工作后，领导说什么她也会铆劲儿去做。

　　她的高中同学中有人外出打工、有人未婚先孕、有人打胎后另嫁他人，结果又匆匆离婚，还有人不上学早早嫁人一直生孩子，直到生出男孩，也有人高中毕业后在县城超市收银或卖衣服，很累但每月工资只有1500。

　　出身农村，父母是普通人，“没有一点依仗”。想走出河南，她只能靠读书。

　　在的记忆里，“那个年代，河南县城的学生很少有第一次高考就考上本科的，基本都要复读。二战、三战、四战的大有人在”。

　　沈爽来自山东的农村，在这个高考、考研都很内卷的地方，她一路考出山东来到北京。

　　她不是那种标准的好学生，会在早读的时候悄悄补齐前一天没做完的作业，也会在晚自习的时候假装胃疼去医务室躺着打点滴。

　　衡水二中毕业的李芮从降低语速、放慢脚步开始做起，渐渐从公司里的“卷王”变成了可以裸辞、然后 gap 一年的人。

　　李芮不想再过996的生活，也不喜欢办公室政治。她想创造一个氛围轻松的办公室，跟几个朋友一起在西湖公园附近开了一家工作室，当起了创业合伙人。

　　在李芮看来，目前大环境和她毕业时没什么不同，依然鼓励“好好学习，考上好大学，找个好工作，找个好对象结婚就是最好的人生”的模板。

　　根据李芮的经验，想走出努力后遗症，“最难的可能是从轨道走出来探索的时候”。

　　对努力学习、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中年人来说，跟成长过程中养成的习惯对抗无疑是艰难的。

　　人到中年，这些昔日的考生也没办法假设“自己不存在接受这样的教育，会变成啥样子”。

　　这里的考生比另外的地方的更加严肃。演讲时，讲台下的孩子表情从头到尾都不会有太大变化，却会在某一刻突然泪如雨下。